接春苔

蓝湛第一次见到魏无羡时，是有些生气甚至夹杂些许恼怒的。

那天天色正好，蓝湛正忙着去上班，他虽年纪轻轻，却已是国内一流医院，蓝氏医院的医生，虽然目前刚过实习期。

实际上，医院是他蓝家的下属，蓝家这一代有两位公子，蓝湛居其二，他大可不必下基层，但蓝湛蓝二公子不喜家里那些事，和兄长交流之后便悄悄来到蓝氏医院，做个普通医生。

天色正好，蓝湛突然想起来有些东西还没买，于是把车停好，进便利店买东西。

等他提着东西回来，正好看到一个少年模样的身影靠着离他车不远的墙壁，白净纤长的指节间夹了一支点燃的香烟，袅袅的烟雾飘散开，少年穿着黑色卫衣，戴着帽子，看不清面容，脚下散落几个烟头，作为一名医生，蓝湛习惯性皱了皱眉，刚刚自己停好车的时候这个人并不在，自己买东西不过短短时间，这人居然抽了好几支烟，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。

于是蓝湛蓝二公子路过的时候脑子有点抽风地说了一句“抽烟不好，少抽。”，少年微微垂着的头猛然抬起，很是恶形恶状地瞪了他一眼，这一眼，蓝湛看清了少年的容貌。

是很干净的样子，容貌俊秀，眉目清隽。

不过有些戾气，且有些苍白，看起来像是有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。

他看着蓝湛，目光凶狠，恶狠狠吐出一句“要你管！！”

像是刺猬一般竖起全身尖刺，妄图刺伤所有接近的人。

真是好心没好报，蓝湛心想。

“我不管。”蓝湛说罢走近自己的车，可他不经意看了一眼，车子靠墙的车门上被踹了一脚，在干净的车门上显得很明显，甚至车门有些凹陷，看起来像是故意为之。

蓝湛掉头看向依旧站着的少年，目光冷淡。

少年似乎有点被他目光吓到，略微缩了缩，不过又立马直起身子瞪回来。

“看什么看，就是我做的！！怎么样！！”

蓝湛有点生气，自己和自己的车怎么得罪他了？

不等蓝湛说什么，少年从兜里掏出钱包，取出一叠钞票塞进还没反应过来的蓝湛手里，转身离开。

在他离开前，蓝湛似是听到一句轻飘飘的“对不起”。

是错觉吧，蓝湛心想。

但少年已经走开，不远处，几个看起来不良的年轻人看到他，纷纷打招呼，口中喊着“大哥”“老大”之类。

哦，也是个不良啊。

虽然有些因少年的行为感到恼怒，但蓝湛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跟上去，于是他有些郁郁地去上班了，搞得当天他们办公室里气温直线下降几度。

第二次见到魏无羡的时候天色阴沉，大雨将行。

急诊室转高级病房的事情在蓝氏医院并不是很难见到，只是没几个是能惊动蓝氏那几个镇院之宝的老牌医生的。

今天明显是个例外，这说明，这是个重要的病人，或者说，这是个有背景的病人。

蓝湛所在办公室就有个老牌医生，目前作为下属的蓝湛于是跟着来看这新鲜出炉的病人。

单人高级病房里窗帘拉开，暗沉的光微微落在病人的脸上，看起来恬静美好。

但蓝湛史无前例地抽了抽嘴角。

看起来再恬静美好，蓝湛也绝不会认错，因为这个病人正是蓝湛前段时间遇上的不良。

看了眼名字，名字还不错，叫魏无羡。

病人家属和医生正说着什么，蓝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。

一个中年男人，穿着得体的西装，散发久居高位的气息，但此刻神色有些焦急。

一个表情有些莫名的中年美妇人。

一个俊美的同样有些焦急的年轻人。

一个清秀如莲的年轻女子，脸上尚且带着泪水。

中年男人和医生说着话，眉头紧锁。

突然，听到有人说一句“醒了！”，蓝湛立马看向病床。

病床上少年睫羽轻颤，睁开了眼，或是刚醒来，脸上带着一丝茫然。

少年看上去比初见瘦了许多，面色也是越发的苍白。

“阿羡！！”年轻女子快步走近，握住了少年的手，泪水不断滑落。

少年有些惊慌地抬手，试图擦干女子脸上的泪，可怎么都擦不干。

他只好无奈开口，“姐，没事了，我没事了，不哭了好不好？”

女子依旧哭泣着，有些哽咽道:“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？你突然倒下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。”

少年笑了起来，脸上满是温柔。

“对不起，让你们担心了。”

他看向剩下几人。

江枫眠因他醒来而微微松了一口气，因魏无羡看起来还有些疲倦的样子，便让医生们都出去了。

魏无羡还在温言软语地劝江厌离，江澄站在一旁脸很臭地一起劝，蓝湛正准备和其他人离开的时候，突然和魏无羡的目光对上了。

魏无羡愣了一下，脸上的笑还没敛去，他似是记起了这个人，便朝他也笑了笑。

蓝湛下意识点点头，跟着其他人出去了。

走廊里，医生和家属还在讨论病情，蓝湛却有些走神。

魏无羡和初见时有很大不同，要说他之前是刺猬，现在就是刺猬拔掉了刺，露出内里柔软的肉来，纯良无害。

怎么会有这样的人？蓝湛心想。

魏无羡的病来很急，医院里汇聚了很多顶端医生，有国内的，也有国外的，来参与魏无羡病情研讨。

蓝湛也会参与，他总会很认真记笔记，他向来认真。

可这次似乎又有些不同。

自从见到这个宛若精分的少年，蓝湛就挂念上了他的病情。

很巧合，少年主治医生是自己的上司，蓝湛无事时，会以查房为由去看看魏无羡。

他总是安静的，初见时的戾气已看不见，他会笑着逗江厌离，会打趣江澄，像是个天真的少年。

没人的时候，他一个人静静躺着，看外面天色变化，面容沉静，看不清情绪。

医生来了一批又一批，药和方法试了一种又一种，可少年的身体却是一天天地瘦下去。

蓝湛莫名有些焦躁。

少年已经在他第一次查房的时候和他道歉了，干净的眉眼，微微笑着，语气有些轻佻地开口。

“上次真的对不起啊，踹了你车，我不是故意的，只是当时情绪不太好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蓝湛有些在意。

魏无羡愣了一下，微微垂下头，开口，有些敷衍。

“就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呗，当时挺难受的，正好你车停在那，就踹了一脚。”

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，蓝湛看不清他此刻表情。

“没事，我理解。”知道得了这种病，那么发泄是可以理解的。

“那我们就一笑泯恩仇了，重新认识一下，我叫魏无羡，你也可以叫我魏婴。”

少年抬起头笑了起来，阳光洒落在他脸上，照见细小的绒毛，他的眼睛很好看，此刻盛满了笑意。

蓝湛心跳突然快了几拍。

他别过头去，应了一声“嗯”。

那之后，查房的时候蓝湛总会在这待时间更长些，魏无羡也不问，他只是把蓝湛纳入逗乐的对象中，他好像特别想看看蓝湛冰山面瘫脸之外的样子，不过没有几次成功。

看着病情逐渐加重却依旧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少年，蓝湛发现他静不下心来。

是夜，蓝湛又“查房”查到魏无羡处。

魏无羡已经进出ICU好几次，此次又回到普通病房，真是上天垂怜。

房里没有开灯，魏无羡闭着眼躺着，似是睡着了。

蓝湛站在魏无羡身旁，静静看着他。

突然，魏无羡睁开了眼，笑着看向蓝湛。

盯人被抓包，蓝湛有些尴尬，不过面瘫脸完美掩盖了他表情。

“没睡好么？”他知道的，魏无羡最近睡眠变得少了，有时半夜才能睡着，但他从不敢让江澄他们知道。

“被你那么盯着谁还能好好睡啊？蓝湛你可真是，要看我什么时候不行，偏偏选这个时间，要不是在病房里，我还以为我们是一对恋人呢。”

看似轻佻，却夹杂几丝复杂的情绪。

蓝湛没有开口。

魏无羡也沉默了，偌大的病房里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。

叹了一口气，魏无羡开口。

“陪我睡觉。”

蓝湛微微睁大了眼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。

噗嗤一声，魏无羡笑得前俯后仰。

他笑意未收，眼里泛着些水光看向蓝湛，“就是普通的陪我睡觉，想什么呢，我有些睡不着，你陪陪我好不好？”到最后语调竟有些撒娇意味。

蓝湛坐在病床旁，魏无羡伸出手拉住了蓝湛的。

蓝湛没有挣开。

魏无羡勾了勾嘴角，握住了蓝湛的手，阖上双眼。

这个傻子，魏无羡心想，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都是最后查我的房，晚上还会在这待一晚吗？

两个人虽没有明说什么，可自从那晚，有些东西似是变了味，魏无羡变得更喜欢和蓝湛说话，而蓝湛也会总是待在魏无羡病房里。

为什么蓝湛没有被抓回去工作？那晚回去第二天蓝湛就把身份挑明了，大家都知道他是蓝家二公子了，下基层而已，巴不得供起来呢，不上班算什么。

此刻蓝湛刚削好一个苹果，切好给魏无羡。

魏无羡最近吃进去的东西已经很少了，都在靠葡萄糖度日，江家尤其是江枫眠已经快疯了，为魏无羡求医无果给闹的。

蓝湛给他兄长打过电话，说了魏无羡的事，让他兄长帮找医生。

蓝涣对于自家弟弟什么样非常了解，认定了就是认定了，他也不能说什么，喜欢个男孩又如何，总比单身一辈子强。

但魏无羡的病就是不好，蓝湛觉得自己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生出的火，以及压不住的...慌乱。

蓝二公子这辈子都没体验过慌乱，这是头一遭。

可他一点都不想体验。

江家人对于魏无羡和蓝湛的反应是没多少反应，除了江澄一脸懵逼，其他人反应良好。

如果这是魏无羡身体健康的情况下，也算美事一桩，只是，魏无羡的病实在是个无法忽视的问题。

是夜，蓝湛洗完澡，在魏无羡亮闪闪的目光下钻进了魏无羡被窝里。

魏无羡这几天基本上已经不能入睡了，身体的巨大疼痛让他浑身颤抖，蓝湛能做的只是抱住他，把自己的体温分给魏无羡，并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。

一下，又一下。

直到天快亮魏无羡才能睡着。

蓝湛吻了吻魏无羡的发，抱着怀里的人缓缓睡去。

然后突然有一天，魏无羡不见了。

前一天晚上，魏无羡变得特别黏人，对蓝湛要亲要抱的，折腾了半夜，然后魏无羡要蓝湛给他倒一杯水，蓝湛倒了，魏无羡接过去，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放了些东西，晃了晃，然后喝了一口含在嘴里，把蓝湛拉下来，揽过脖子吻了上去。

唇一相接，魏无羡张开唇，把水一口一口渡了过去，蓝湛任他作为，把水咽了下去。

渡完水，魏无羡的唇才离开蓝湛的，蓝湛无奈，摸了摸他头发，把水杯放好，两人躺回床上。

夜色渐深，蓝湛拍着魏无羡的手逐渐缓放慢，最终垂下，平稳的呼吸声传来。

他睡着了。

本闭着眼的魏无羡此刻突然睁开了双眼，他看着黑夜里蓝湛的轮廓，眼里有些悲哀。

然后，他推开了蓝湛，从他怀抱里钻了出来。

把病号服换下，穿上普通衣服，魏无羡转身看向蓝湛，他勾了勾唇，笑了一下，抚平蓝湛皱着的眉头，然后轻轻地吻了吻蓝湛。

晚安，我的爱人。

然后他戴上口罩，坚决地转身，再没回看一眼。

蓝湛睡梦里有些不安，他紧紧皱着眉，总觉得有些不对。

不对，自己不该睡得这么死...不对！！

他突然醒过来，天光微亮，而自己怀里已空无一物。

他望向了桌子，上面留有一封信，信上写着“蓝湛亲启”。

蓝湛打开了信。

信里大意是江家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一个医院，这医院曾治好过相同病例，只是保密性太强才会一直找到如今，魏无羡此次是出国治病了，最起码要三年。

治病？可为什么治病魏无羡却不直接说而是用这种方式离开？他难道是觉得治不好就要老死不相往来了吗？

蓝湛跌跌撞撞地跑出去，却再也不见那人身影。

从来端方有礼的蓝二公子第一次在街头红了眼，失了方寸。

五年后。

天气正好，蓝氏医院一如往常。

一人白衬衫灰色西裤，异常俊美却无比冷漠。

他走进医院，医生护士们见到他便有礼地问候“院长好！”“院长早！”，他也会点点头回应。

待他走进电梯，确定他听不到后，小护士们开始叽叽喳喳。

“院长好年轻好好看啊！”“对啊对啊，这个高贵冷艳的感觉好霸道总裁啊！”“要我男朋友能那么帅我死也甘心！”

护士长看了她们一眼，开了口。

“你们别花痴了，该干嘛干嘛，院长岂是你们可肖想的。”

小护士们作鸟兽散。

护士长看着她们的身影，突然有些出神。

她五年前的时候也是个小护士，什么都不懂，看着当时还只是个普通医生的院长也会犯花痴，本以为院长高冷不可侵犯，可她后来经常看到院长对那个叫魏无羡的少年特别温柔。

怎么说呢，就是望着他眼里只是他一个人的感觉。

那少年病很重，院长却很温柔，总会每天每天陪着他。

她想，那少年多幸福啊。

可突然有一天，她在前台值班，看到跌跌撞撞跑出去的身影，那是院长。

院长从没有这样失礼过。

后来她才知道，那个少年消失了，说是出国治病了。

那之后，院长就变成了院长，可她却再也没见过院长对谁像对那个少年一样温柔。

当初的少年还会回来吗？她不禁心想，这都已经第五年了啊。

护士长想什么蓝湛不知道，他从电梯里出来，径直走到自己办公室，开始一天的工作。

自从魏无羡离开，蓝湛便主动找上了蓝涣，二人在书房里谈了大半个晚上，出来之后，蓝湛就成了蓝氏医院的院长，自那之后，医院得到的资源更多了，成立了科研小组，专攻当初魏无羡的那种病，顺带研究些其他的疑难杂症，结果主要任务还没完成，倒是其他病被攻克不少，这样一来，蓝氏医院名声更盛。

半年前，科研小组费尽千辛万苦，在投入无数资金技术人才的情况下，终于攻克了主要任务。

那天下午，蓝湛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，没有做任何事，他望着窗外发了一个下午的呆，办公室里烟雾缭绕，他和当初的魏无羡一样，皱着眉狠狠地抽着烟。

他知道的，当初有两副面孔的魏无羡怎么可能是那么轻易就收敛了所有的刺，他只是没想到，魏无羡会离开得那么坚决。

他问过江家人，他们说魏无羡确实是出国治病了，但保密性太强他们也和魏无羡断了联系。

五年了，蓝湛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。

一天工作很快就过去了，蓝湛离开医院，开车回家。

虽然身份换了，他却没有换车，还是这辆被魏无羡踹过的，他对于魏无羡留下的东西向来很珍惜。

开着车，蓝湛突然想抽烟，一摸发现没有了，他只好找个地方把车停好，下车买烟。

下了车，蓝湛才发现这正好是当初他遇上魏无羡的便利店，他有些恍神，然后走进店里。

买好烟，蓝湛走出便利店，他拆了包装，抽出一支烟，点燃。

他看着自己车的方向，神色一如既往冷漠。

靠近车的时候，他突然听见一声“抽烟不好，少抽。”，语调是自己熟悉到刻骨的轻佻。

蓝湛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，他转身朝声音源头看去。

那人穿着黑色卫衣，懒懒地靠着墙。

一如初见。

他气色比以往好多了，也比过去长高了，蓝湛想。

魏无羡慢慢走近，看着蓝湛眼里的震惊狂喜到渐渐恢复正常，最终溢满了温柔。

仿佛要溺死其中。

魏无羡拿过蓝湛手里的烟，抽了一口。

蓝湛静静看着他，不发一言。

魏无羡把烟掐灭，抬头看向蓝湛，然后叹了一口气。

“对不起。”魏无羡轻声道。

然后他伸出手臂，揽住了蓝湛的脖子，吻了上去。

唇舌交缠，蓝湛仿佛是要把魏无羡揉捏进身体里，紧紧把人往怀里按，魏无羡有些疼，但没有丝毫挣扎。

他知道，这个男人此刻有些激动。

魏无羡张口迎合着蓝湛，手指在他脖子上缓慢抚摸着，似是安慰。

漫长的亲吻过去，魏无羡在蓝湛怀里气喘吁吁，好不容易才恢复。

他看向蓝湛，然后笑了起来，薄唇轻启。

“蓝湛，带我回家。”

蓝湛没有开口，神色却是出奇的温柔。

他牵住魏无羡的手，把人往车上带。

这一辈子，他都不会再放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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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如其来的脑洞，差点be了，虽然强行掰回来了。

最近脑子里没什么东西，写不出什么来，加上事情多，总之是不太能写东西的样子。

不过会努力的，毕竟忘羡那么可爱。